1999年7月9号,高考第三天,也是我18岁的生日。
作为文科考生,前两天我已经考完了语文、数学、政治和历史,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就安排在第三天。
前两天我都发挥得很正常,没啥特别的感觉,于是我就开始想啊,这高考不过如此嘛!之前大家一天到晚说的有些人会紧张得发挥失常什么的,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总之,我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前四门的考试。
第三天的英语考试算是我的强项,而且正好又赶上我18岁的生日,我就想,寿星赶考,岂不是天助我也。我高考注定要一路披荆斩棘,最终顺顺利利地进入我梦想的北京大学了。
7月9号那天我醒来之后,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我最爱吃的奶黄包,她还把几包化学药粉倒在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氧气机里,过了几分钟,这台机子就开始轰隆轰隆的制造氧气了。我一边把氧气管插入鼻孔,一边吃早餐。

某中学考生吸氧应考
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啊,十五分钟的吸氧之后,我就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负氧离子,能量满得要溢出来似的。接着,我还咕嘟咕嘟灌下去一管妈妈递来的人参露。
就这样,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入了考场。
和前两天不同的是,第三天的英语考试我被安排坐在考场第一排正中间。在我正前方,坐了一个穿着碎花短裙的女老师负责监考。
铃声一响,我们开始动笔考试。
我一道题一道做下来,感觉就像前两天那么顺利。
我一边做一边想,每个人都把高考想象成像洪水猛兽一样,其实不过如此。我甚至开始想,这张考试卷一完成,北大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啊!

某高考考场
这时,我做到了英语阅读理解部分。我读了下文章的前两句话,可能是由于脑子里在盘算着进了北大后什么样子,我没读懂。
我对自己说,你先别想北大了,把这个阅读理解先搞明白吧。
我于是把右手食指放在句子下面,一个词一个词地默读起来。但是不知道怎么了,我就是看不明白。
就在这时,我的视线中飘进了一条大白腿。
一会儿进,一会儿出,一会儿进,一会儿出。
我抬起头,只见坐在我前面的那个穿着短裙的女监考老师,翘着二郎腿,上面的右腿一晃一晃,每次一晃就直接进入我低着头的视野。
我低下头,将目光锁定在卷子里的单词上,但是我发现,这时候,我竟然一个词也看不明白了。突然之间,它们好像全部变成了希伯来语,就连 “a” 和 “the“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。
我满眼满脑就是那条大白腿。
后来我连她大腿的形状也看不清了,只记得一白一黑一白一黑。
突然之间,我的脑子“嗡”的一下感觉像是爆炸了一样,眼前一片漆黑。
我现在已经记不得当时真是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了,还是脑袋彻底空白。我只觉得我的魂飘出了身体,自己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。
“我这辈子算是完了,这试没法考下去了。”
我记得自己好长时间就直愣愣地望着门口,心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笔,走出那道门。
这时候,又有另一个声音出现在我脑子里:
“秧秧,你要是真把笔撂下走出那道门,你这辈子就在这一秒钟被你亲手毁掉了。你说什么都不能撂笔,你得把这个试考完”。
现在我回想起来,觉得当时自己确实有点儿钻牛角尖。大不了复读嘛!但是对于那时候的我,“复读”可不在我的人生选项里面。
好,我接着说。
后来,我就闭上眼睛,这样那条大白腿就进不了我的视线了。
我对自己说,走出去就是最坏的结果,但是既然我没有走出去,那么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是最坏的结果了。
“什么都别想了”
“放空...放空...放空。”
我开始深呼吸,并且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呼吸上。
慢慢的,我的脑子里没有了北大,没有了高考,没有了英语题,没有了周围埋头应考的考生,也没有了那条大白腿。
有的只是我和我的呼吸。
一呼、一吸、一呼、一吸...
我感觉另一个我好像从身体里飘出来,慢慢升上天空,静静地注视着考场上那个闭目凝神的我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是几分钟,也许是十几分钟,我睁开眼睛,低下头回到英语阅读理解题里。
我发现,考卷上的英语词我又看明白了。
至于那条大白腿是不是还在晃着,我已经记不得了。我只知道,英语考试的最后几十分钟里,我是在一种极其清晰的意识下度过的。
我感觉我的头脑就像那完全没有雾霾,空气清新,阳光灿烂的盛夏之日。天特别的蓝,高楼大厦的边边在湛蓝天空的衬托下,笔直又清晰。
我的眼睛也变得格外明亮,好像树枝上每一片树叶的纹路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在英语考试的最后时间里,我似乎和考卷上的每一个单词都建立了一种心灵链接。这时候不是他们在要求我去理解他们,而是我一遇见他们,他们就被我理解了。
现在想起来,那时候的我平静到哪怕有颗子弹向我射来,我觉得自己都能把子弹的轨迹看得一清二楚,然后从容不迫地抓住它。
我的感官似乎被全面打开了,头脑变得极其敏锐。
后来我的总成绩下来了,我顺利通过了北大录取线,考入了北京大学。
那天,到底发生了什么?
多年以来,我一直无法解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,于是将其归结为“天助寿星我也”。
但是在10年前当我上完了第一节 meditation 静观课之后,我才明白,原来,在高考的第三天,我那所谓的神秘心境180度大转弯,其实就是很偶然发生的“自我静观”,或是有些人所说的“冥想”或是“正念”带来的。
如果我也可以小迷信一把,也许那时上天送给我的18岁的礼物就是那一刻,我的思想被幸运地清空了,我和我的呼吸在